第八届常德原创文艺奖获奖作品:
与一条河流的和解
文/戴志刚
一
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河流的地球,就像无法想象一个没有血管的人一样。地球同样是一个生命体,有血有肉有脏腑器官,而河流无疑是地球的血管。生与死,动与静,希望与绝望,皆在这些脉流的涌动之中。
“河流”一词,解释就一句话:陆地表面呈线形的自动流动的水体。这种地球上是美的线条,一般是以高山为源头,然后沿地势向下流,多以流入湖泊或海洋为终点。如此一来,高山与河流就是相伴相生了。如果说这世上真要有知音的话,山与河,定然是情定万古不离不弃的知音典范。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听到古筝《高山流水》曲目时,对音乐其实不甚了解和涉猎的我,居然没有来由的湿了眼眶。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这首曲目的名称,但我知道,从那些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旋律里,在那些动静相宜急缓相生的节奏中,我一定听到了河流的声音。那种心甘情愿,不惧万难,不畏万里,也要把高山的嘱托带到大海的痴情与决然。河流,不仅是水以液体形式的一种自然流淌,也是高山对大海的倾诉,是情感的涌流,是使命的托付。
正因为此,在地球的每一座高原或者高山,都会产生孕育文明的伟大河流。尼罗河之于东非高原,亚马逊河之于安第斯山,密西西比河之于落基山,而中国境内的世界屋脊青藏高原,更是起源了长江黄河两条孕育华夏伟大文明的河流,且在中国古汉语中,“河”特指就是黄河。但并不是每一条河流都像这些大江大河一样,有一个响亮而广为人知的名字,就像人的血管,并不是每一条都被认知,都能被命名,细到末梢处,只能统以毛细血管而概之。在人类文明之初的造字时代,水流的源头叫“泉”,我相信,在地球每一个以山之名的隆起处,一定都有泉。而每一处泉水,都是生命的发端,它们是遍布地球的毛细血管。是她们,让这个蓝色星球处处生机盎然,让这个多彩世界始终活力迸发。
而我今天要写的这条河流,或许也只能算地球上密布河网中的一条毛细血管。中国是个水资源相对丰富的国家,地势西高东低,很明显分为三个阶梯,青藏高原为第一阶梯,云贵高原为第二阶梯,洞庭湖平原以东为第三阶梯。云贵高原遍布横断山、乌蒙山、哀牢山、武陵山、雪峰山等大山脉,自然也会成为如珠江、乌江、沅江等大江大河的发源地。云贵高原呈扇面分布,边缘地带实际经与贵州接壤的湘西群山,一直延伸到湖南的常德、益阳境内,与洞庭湖平原相遇,从而完成地理过渡使命。或许山水如人,正是高原山的刚烈,遇到洞庭水的柔情,情感表达是炽热的,情绪波动也是强烈的,于是在山水相遇处,就产生了一串心电图般连绵的群山。这些群山虽高不过几百米,但喀斯特地形皱褶的岩缝之中,同样暗藏着如天上星星一样多的泉眼,足以作为一些小型河流起源的温床。当这些山泉从岩缝中冒出,聚成水,形成涧,成为溪,汇成川,继而壮大成河成江。它们从小到大,从短到长,从弱到强,从寡到众,一阶一阶落下,一级一级汇入,一次一次升华。太多这样普通的河流,自有人类以来,甚至都没有一个固定的让世人所辨的名字,只是依形就简地被当地人叫着一些只可音译的名称,就如中国过去很多农村孩子,被呼以“狗娃”“猫蛋”一样平凡而普通。
不过,我今天要向读者引荐并介绍的这条河流,虽然也小,虽然也弱,但好歹人家还是有一个正式的名字——道水!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出函谷关时,留下五千言文字,从此不知所终,这就是对几千年的华夏文明产生重要影响的《道德经》。《道德经》虽仅五千言,却是字字珠玑,开篇的这两句话,更是被后人奉作为政处世信条。一个“道”字,占尽千古风流,万事万物,皆可蕴含其中。
水是地球乃至宇宙空间中最重要的物质存在,一切生物都离不开水的影响,作为主宰地球的最高级生物人类而说,说穿了其实也没那么高级,基本上就是一个水的组合体。对于“水”的理解,老子在他的《道德经》第八章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意思是人最高的品行,就要像水一样,它使万物得到它的利益,而不与万物发生矛盾和冲突,这就是最大的“道”。如果要说这个世界有万能的物质,那应该只能是“水”。水可载舟,亦能覆舟,这是治国之道。谦逊当如水避高趋下,追求当如水奔流到海,胸怀当如水海纳百川,坚持当如水滴水穿石,这是做人之道。做人处事,能尽其所能帮助别人,不争功名利?,其道并非与世无争,也非不积极向上,而要“善利万物而不争”。面对名利,要本着如水的态度,欢喜悲乐,胸襟宽大,遵循自然规律行事,不主观妄为,这才是真正的人道。
当“道”和“水”两个简单的字,脱离本身的字面属性和物理特征,在老子脑洞大开的《道德经》中成为一种哲理和思想时,就已经让人叹为观止了。而当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成为一条河流的名字时,我已无法再用字词句的组合去叙述、赞美、歌颂先祖的伟大了。
你看,我说了这么一大堆,却只是为了解释这条河流的名字。或者,我只是试图把中国文化的精髓,用这种繁复冗长的文字形式融化进这条河流。我之所以要如此隆重地介绍这条河流,我一直吝啬以文字表达这条河流,我不愿意,甚至羞于向所有的人介绍她,是因为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她充满了成见,甚至是憎恨。
也许,我在等待一个时机。我需要有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扣动我对这条河流所有情感的扳机。我需要一颗炙热的子弹射进我的胸腔,完成我对这条河流的所有救赎。
二
《安福县志》载:“道水是九澧之一,为澧水的一级支流,旧志称按《水经注》载,澧水支流有茹温溇渫黄涔澹诸水,而无道水,道水之名不知何时起。相传昔有浮邱子者,黄帝时人,种苦荬于浮邱之岗,洗药道水之上,丹成得道,道澧之名始此。”寥寥数语,且语焉不详,给人以敷衍之感。其实也不能怪县志记载者对这条河流的不尊重,因为在中国的河流群体中,甚至是湖南省的河流群中,这条河实在渺小到不值一提,如果要把她放在长江黄河这样孕育了伟大文明的大江大河范畴来对比,无论长度、丰度、广度,还是知名度,这条河不过就是一条溪流而已。
没有无源之水,每条河流的发源地,就是母亲的子宫,那不仅是生命的发端,实际也决定了一个生命体的先天气质。谁也不可否认,每条河流,和人与其他动物一样,都是一个个生命体,甚至比其他生命体更鲜活,更永恒。根据测绘考证,道水有南、北两源。南源出慈利县五雷山东麓之三王峪,自西北向东南流经两河口入石门县境,经冯家坪,注入夏家巷蒙泉水库,泄出后向东流,经磨子坪、夏家巷、梅家河,至尖刀嘴与北源汇合,长约二十七公里,这段又叫龙潭河。北源又分两支,一支源出慈利县苗市桃树垭东麓,从西南流向东北,至桃子溪后转东向,入石门县境后在东泉洞口出流,称为东泉。东泉洞口约三丈余,水量甚大,潭影澄碧,溅沫飞注,此处建有东泉水库。另一支源于慈利县苗市五一煤矿洞口东面,此支正处喀斯特发育地区,阴河泉洞很多,水流一度潜入地下,在各洞间迂回出没,入石门县境后在西泉洞口流出。北源两支东泉、西泉在官渡桥东一公里处汇合,东南流经新桥、马塌、中坪、水制,于尖刀嘴汇合南源,合而东流,始称道水。道水流至白洋湖附近,几度迂回转向,再东北流至易家渡,左纳洲浒溪,右合龟溪,至龙口桥入临澧县境,沿途纳阳明溪、沙溪河等支流,最后于澧县澧南垸道河口注入澧水。
道水多系复式河床,下切较浅,一般切深六至九米。南源水流出石门县夏家巷进入近代冲积盆地平原汇合北源后,下切力量已微,水流改向两岸侵蚀,河岸逐年崩塌,尤以大洪水时,冲刷淤积作用强烈,河湾滩险渐次发展,形成现今道水滩多、水浅、河道弯曲的特点。道水流域属亚热带气候,热量丰富,降水充沛,但分布不均。境内夏家巷、两河口、广福桥一带为暴雨区,年平均降水量很大,向下渐次递减。年内降水时间集中,春末夏初阴雨连绵,入夏至秋前出现历时短、强度大的暴雨,伏秋又常发生干旱。由于河床下切浅,相对河谷断面泄洪能力弱小,枯水季节地下水位低,对河流补给困难,故易形成大雨洪涝、无雨干旱之灾害。
道水虽有南北二源,甚至北源水量更大,但千百年来,当地老百姓皆以南源为宗,甚少有人提及北源。这就不得不提南源的五雷山,虽无正史可查,但我几乎可以肯定,道水之名,就是这座山的特性决定的。
五雷山,位于湖南省张家界市慈利县,最高海拔一千米,主峰金顶分出数脉,呈辐射状伸延,因庙宇出现“雷扫其殿,钟鼓自鸣,尘埃自净”的奇迹,故更名为五雷山。自古以来,五雷山是著名的沅澧四大道教圣地之一,素有“楚南第一胜境”之称,它与湖北武当山齐名,有“北武当,南五雷”之说,其道教殿宇之多被《三湘之最》誉为湖南最大的道教文化群落。据史书记载,五雷山道教“始于唐,盛于明”,相传西域净乐国太子曾选中此地,垒石室苦修,得道高升,这就是著名的真武帝君。后来唐代大将军李靖慕名上山草创道观。元末翰林国史编修张兑辞官,归隐五雷山,在山上扩修殿宇,弘扬道教文化,并亲题“楚南名山推第一”,从此五雷山名声大振,所建殿宇“旁魄百里,列县俱瞻”。到了明代,常德荣定王、澧州华阳王对五雷山进行大规模扩修改建,建筑面积达五千余平方米,有三十六宫,七十二殿。其建筑为石墙铁瓦构筑,随山脊沟壑纵横陈列,绵延十五华里,奇险深幽,玄妙超然,独具一格,蜚声南北。明神宗得知后,封五雷山为“洞天福地”,道教信徒遍及鄂西南、湘西北两省十八县。近现代,因战争和政治原因,五雷山殿宇遭到破坏,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当地政府为发展旅游,修复了部分古建筑,设立了五雷山风景区,再现了昔日香火鼎盛的景象。
你可以想象,当最初一股在地下岩缝中每天都听闻着五雷山道场晨钟暮鼓中的泉水,按捺不住兴奋,要将它的感受告诉这个阳光世界,于是东奔西突,终于从一个泉眼冒出来,一路和众多从另外泉眼里冒出的泉水汇合,赶集一样,继而成溪,继而成河。这样一条从一开始就浸染着道教文化基因的河流,她如果不叫道水,你又能叫她什么呢?
几年前,我和一帮搞户外的朋友,到过道水的发源地——五雷山东麓的三王峪。三王峪,处湖南慈利、石门、桃源三县交界,西起五雷山脚,东出蒙泉湖,辗转曲徊四十华里,自古以来是常德、澧津、洞庭一带人们朝拜五雷山道教圣地的必经通道。明末清初,闯王李自成兵败退至湘北,闻五雷山山险势要,乃是藏龙卧虎之地,即率兵欲抢占五雷山,以作据守进退之计,不想吴三桂捷足先登。冯王兵进长峪,见五雷山已为吴三桂窃据,不敢蛮战,只得退出峡谷,边退边望,依依难舍,据说望了三回,故后人称“三望峪”。另说土司覃厚王也曾在此驻军,加之奉天王李自成、平西王吴三桂,故又叫“三王峪”。三王峪奇峰林立,当地人称此地的每一座山峰为“寨”,传说这些山峰在古代曾有兵士安营扎寨把守,因数目众多,素有“四十八寨”之称,有情歌寨、女儿寨,毗邻相视,情意绵绵;顾公寨,城门寨遥相对峙,威武雄壮;金鸡寨、钟鼓寨、峭壁悬崖,松石成趣。这里的每一座山寨皆有一个动听的故事,前些年我与一众骑行爱好者经常前往,曾经徒手攀援登顶过十来个寨子,每个寨上都发现有比如柱孔、仓库、灯台等人类活动的痕迹,说明这些山峰扎过兵寨并不是空穴来风。更有那撑腰岩、观音岩、墩书岩、打儿岩等圣迹鬼斧神工,趣闻轶事听之令人津津乐道。如在两河口村观音岩下的道水河边,有一块很大的石头叫“擦脚岩”,是千百年来朝拜者歇息的一个地方。在那个只能步行的年代,我能想像得到,我的那些虔诚的先祖们百里而来,在这块石头边沿擦掉脚上黄泥,然后蹲在石头上汲水解渴的情形。那天,我站在这块石头边沿,模拟着在无数先人用脚磨出的凹窝里擦脚的样子,心里升腾的是沧海桑田。
蒙泉湖以上的道水,其实已不能叫河流了,从河床的宽窄和深浅来说,叫溪可能会恰当一些。万涓成河,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都如一条河流的成长史,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当然,在《水经注》中,就是把河流叫“溪”的,比如怀化古称“五溪之地”,五溪就指的是酉水、辰水、溆水、舞水、渠水五条河流。地形所限,通往三王峪的公路恰好是与溪同行,水与路相伴相生,两边雄山夹峙,群峰相随,一路古木参天,绿意盎然。我们那天去的是三王峪一个叫珠宝湾的地方,传说当年李自成兵败退守到五雷山下后,金银军饷就藏匿此处,也是道水的发源地之一。应该说,道水源出多头,五雷山东麓的每一个大小山峪都有可能是道水的源头,只不过三王峪源出最远,视为主源。一众驴友沿溪溯源,时有看似清浅见底,实则深有丈余的溪潭。行约十里,溪水尽于一潭,抬望潭空,一练近三层楼的流瀑挂于眼前,水虽不大,却如银缎泻空,细若飘雾的水汽与从林间缝隙处穿过来的阳光暧昧,形成两层朦胧而绚丽的彩虹。这里应该已经无限接近一条河流支流的源头了。因山势过于陡峭,无法继续攀登,只得寻源至此,微憾而归。回来的路上,大家感叹最多的就是多年未见如此优良的自然水质,清澈,灵动,天然去雕饰。
其实,水和人一样,一开始都是最朴素最纯洁最简单的模样。人在婴孩时期的童真和善良,会在阅历和岁月的侵蚀中逐渐变得世故而复杂。水也会在后来流经村庄、田野、城市时,不由自主地接收吸纳人类生活污垢和杂质,逐渐变得浑浊和暴躁起来。我们这群一直生活在道水中下游的人,平素看到的其实是她中年或者暮年的样子,当突然见到她最初的模样,自然会感叹不已。可是,一条河流,我们尚且还能追根溯源,找到她最初的模样,而我们这些已被尘世浸染的人,却再也无法找到最初的那个自己。
三
当一条河流,决意要以布道者的名义伐山过川,就一定不会满足于一座五雷山的仙风道气。她的发端就已经注入了“道”的内涵,这注定她并不是一条普通的河流,而是一条有思想、有追求、有目标的河流。她并不满足只汲取五雷山的一山之道,她还要取他山之气,吸天地之灵。于是她不舍昼夜,择“道”而行,行数十里,又与另一座沅澧地区的道教名山——观国山相遇。
观国山,位于湖南省石门县境,取《易经》观卦象辞:“观国之光,尚宾也”之义,自古为楚南名山,距五雷山约三十华里,是澧水流域的道教圣地,逶迤于道水南源龙潭河的南岸,蒙泉湖东侧。观国山平均海拔四百米,由泥盆系砂岩构成,突起壁立,峰屏高耸,云表绝顶,平衍数丈,左右异嶂奇曲,险奇神幽,清溪绕山而过,前则一望无际,极目楚天三百里。自唐代尉迟敬德元帅在此草创圣母祠和二王庙后,道教开始在这里生根发芽。宋元时期,小仙台已成为道教圣地,山上许多石雕碑刻都记载了仙迹神踪,整个小仙台充满了迷人神奇的色彩,又称“小武当”。这条河流,在这里溜达了一圈,吸纳了一众从观国山同样被道家仙气洗礼过的溪流,继续顺势而去,一路向东,再五十里,又遇到一座道教圣山——太浮山。
巍巍武陵山脉,饱蘸万古苍翠,育奇峰,孕秀水,借着云贵高原余威,向多情的洞庭湖逶迤而来。当他不羁的狂野,遇到洞庭的温柔,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已不可避免。于是,太浮山——就成为了这场惊天动地爱情的结晶。往西,是苍苍莽莽连绵起伏的湘西大山,朝东,是浩浩荡荡平畴千里的洞庭湖平原。天造地设的姻缘,让太浮山成为武陵山脉与洞庭湖最宠爱的幺儿子,占尽万古风流。
太浮山,位于湖南省常德市临澧县,与石门、桃源、鼎城三县交界,是湖南省森林公园和风景名胜区,是武陵山脉往东的最后一座山峰,也是武陵山脉与洞庭湖平原的天然分界点。古洞庭湖的水面,是一直到太浮山脚下的,所以太浮山素有“洞庭一点万山东”之说。太浮山的道教起源于汉代中叶,在宋元时期形成了与桃源县桃花源、慈利县五雷山、石门县观国山并称的沅澧四大道教圣地,历代修建寺庙宏观,为当年乾隆皇帝御封的洞庭四十八福地之一,香火鼎盛二千余年。太浮山拥有绚丽多姿的自然风光,文化积淀非常深厚,山上奇峰峻峭,层峦叠翠,谷幽崖险,常年白云缭绕,岚气腾腾。山下水库星罗棋布,松竹掩映,山、水、石、林巧合成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岩、泉、树、藤自然成趣,天作之景异常醉人,古二十四景点缀其间,风光独特,一年四季,鸟语花香,气候宜人。一九〇〇年秋天,清代著名诗人、岳麓书院名联“西南云气来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的作者黄道让游历太浮山,在太浮金顶,见道水东流,一时兴起,挥笔写下了“振衣绝顶访浮邱,如此峰峦肯卧游。日出寺先千户晓,月低影压万山秋。更无飞鸟能藏背,时有浮云让出头。远眺须臾高处立,道源一线天自流”的名篇。
这首诗中的“道源”就是道水,道水在以前临澧老百姓口中,也叫“道源河”。道源——道之源也,更让这条河流充满了神秘而久远的气息,至今当地还有道源桥、道源乡、道源村、道源学校等地标与之对应。而“道水”之名,就是来自于关于太浮山的记载。翻阅清末临澧县志,有载“昔有浮邱子者,黄帝时人,种苦荬于浮邱之岗,洗药道水之上,丹成得道,道水之名始此。”可见,“道水”在没有遇到太浮山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在每一段都有一个其他的名字,这好比长江,在上游在金沙江,在下游叫扬子江一样。如果说,五雷山是道水的母亲,给了她最初的一股生命泉源,那么,太浮山就是道水的父亲,赋予了她正式的学名,并定义了她的精神特质。从此,这条河流就以“道”之名,流入典籍文献,流入历史大河。
“无过”是道家的主要思想之一,自古以来,也是许多品德高洁圣人的追求,而人类要做到“无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但一条不过百公里,甚至几乎没有文人墨客歌咏过它的河流,把自己化为一条脐带,三接江南道教名山,成就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百姓,自己还能亘古长流,并能洁身自好,却真正做到了“无尤”和“无过”。当这条发源于山,流走于山,发源于“道”,流走于“道”的河流,带着为人之道、处世之道、治国之道注入澧水、汇入洞庭、融入长江,最后涌入大海,以自己的至善之功、至谦之德、至大之量、至柔之刚演绎着“道水”之道时,不正是生动而形象地诠释了老子在他的《道德经》中所推崇的“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道家思想精髓吗?而这样的一条在上古时代就注入了哲思的河流,难道不值得我们人类尊敬和讴歌吗?
四
当地水利部门资料这样描述道水:全长一百零二公里,流域面积一千三百六十四平方公里。流域介于东经°14′~°50′,北纬29°11′~29°37′之间。整个流域形似桑叶,位于武陵山脉南支尾翼与洞庭湖平原交接处,东西长五十八公里,南北平均宽二十四公里,河网密度每平方公里零点二三公里。你看,就是这样一条将将过百公里,各项数据在专家看来都毫无亮点特色的河流,是不是给人以不起眼,或者翻不起风浪的感觉呢?
但是这条河流会对你大声地说一句“不”,我也要大声地反驳你的感觉。在她貌似柔弱的表象之下,其实翻涌着滔天的历史风浪,浓厚的人文风浪,以及不屈的灵魂风浪。水利部门资料中介绍道水的那段话,其中有两句表述河流位置的话是值得研究的。第一句话是“北纬29°11′~29°37′之间”,这句话表述的是这条河流在地球上的空间位置。很多人都知道,地球的北纬三十度线是一条很神秘的纬线,不仅有许多奇妙的自然景观,还存在着许多令人难解的神秘现象。最主要的是,这条纬线记载着太多的地球文明信息,如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及远古玛雅文明遗址都贯穿在这条纬线,地球山脉的最高峰在这条纬线,世界最大的几条河流,比如埃及的尼罗河、伊拉克的幼发拉底河、中国的长江、美国的密西西比河,也都不约而同在这一纬度线入海。第二句话是“位于武陵山脉南支尾翼与洞庭湖平原交接处”,这句话表述的是这条河流在中国版图上具体位置。道水发源于张家界市慈利县五雷山,在常德市澧县的澧南垸道河口注入澧水。五雷山属武陵山脉,武陵山又是云贵高原的一部分。云贵高原是中国地理版图的第二阶梯,而道水注入澧水的澧县道河口,属于正儿八经的洞庭湖平原,而洞庭湖平原属中国地理版图的第三阶梯。由此可见,道水自西向东的走向,正是中国地理版图上第二阶梯向第三阶梯的过渡区。从南北方位来看,中国习以长江为界分为南北,而道水属长江流域,距长江主道南不足百里,基本处于中国南北分界上。同时中国版图东西之别,一般习以第二阶梯与第三阶梯交界线来区分,道水流经之地刚好在两个阶梯的交界过渡段。由此可见,无论南来北往,还是东进西出,道水流域自古都是一个前哨地,从军事意义上说,叫兵家必争之地。实事也确实如此,历史上每一次有名的战争纷乱,如战国争雄、秦征南越、三国演义、明初朱元璋大战陈友谅、明末李自成起义、清政府征蛮改土、民国军阀混战,到近现代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这条河流都是在场者,也是见证者。
正是道水处于诞生伟大文明的北纬三十度区间,同时又处于中国版图南北东西十字分界线的独特地理位置,这也形成了道水独具魅力的“文艺范儿”气质。道教文化就不再赘述了,她流经的地域,还是楚文化的重要发祥地。有“屈宋齐名”之称的赋祖宋玉,其封地就在道水中游,即现临澧县望城街道办的看花村境内,道水也在这里接纳了她最大的支流——峪溪河。宋玉是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有“文比宋玉,貌比潘安”之说。宋玉生命的最后三十三年就是在道水河畔渡过,去世后,就葬在道水河边,至今墓葬尚在。宋玉经常泛舟道水,道水的婉转、清丽和秀美,滋养着这位先哲的身体和思想,开化着的这位文学先祖的智慧和灵感,他的《九辩》《招魂》《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等诸多传世名篇就是在道水河边的封城完成,由此也在这片土地上播下了思想和文学的种子。
众所周知,中国文学的源头是《诗经》和《楚辞》,《诗经》在公元前六世纪左右流传于黄河流域,而《楚辞》在公元前三世纪前后广泛流传于长江流域,一个代表中原文化,一个代表荆楚文化,两大文化主体双足鼎立,南北辉映,构成了中国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以《楚辞》收录的作品数量计,屈原居首,宋玉第二,因此说宋玉是中国文学始祖之一,毫不为过。现据考证,还发现宋玉不仅是《楚辞》中作品的主要创作者之一,更是这部中国文学奠基式巨著的第一位主编,西汉刘向后来是在宋玉编撰基础上继续收集整理,完成了这部不朽鸿篇。宋玉活了七十六岁,这在当时已是超级高寿,这与他后半生远离名利,寄情山水,修文养性的生活方式有关。我想,如若不是这条河流优良的水质种出的作物,给了他身体甘饴般的滋养,如若不是这条河流秀丽的自然风光给了他美好而舒畅的心情,如若不是这条河流两岸勤劳人民的风土人情给了他泉涌的文思,他又如何有此生命的高寿和作品的高产呢?
有水就有桥,桥梁除了交通价值,还有丰富的人文内涵。自古以来,中国的桥都是实用与美学的结合体。在道水五十公里处,就有一座被评为“湖南十大古桥”之一的石拱桥——佘市桥。这座桥始建于南宋宝庆年间,初建时为石墩木梁桥,南宋咸淳四年时废木梁建成石墩石梁桥,元至顺二年又取当地太浮山红砂石,历时六年,建成一座八墩九孔的连拱石桥,上建风雨廊,因附近佘姓人较多,且在桥头逐兴集市,于是改名余市桥。解放后,临澧县政府在原石质桥面上加铺钢筋水泥,并在桥南增添两孔,将桥面向南延长二十米,使之成为公路桥,担负着临澧县到石门县的地区主干公路及县内乡际人与物流的过河运输任务。
拐过道水河边的一片居民区,蹚过深秋季节没脚的衰草,古老佘市桥的庐山真面目就落落大方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全然没有七百多岁的神秘,也没有倚老卖老的矫情,无碑无记,真实自然。九孔大小相同的门形桥眼在道水河上一字展铺,与河中波纹里的倒影合成九个浑然天成的椭圆,如九只历史深处透过来的眼睛,不惊不乍,无喜无忧,淡看朝替代换,星月轮转。根据桥体材料和建筑痕迹,古代建筑与现代部分一目了然,担负主要承重任务的仍然是古体部分的那些红砂岩建筑,越临近水面,砂岩的颜色会更深一些,至水面约一米处已变成黑色,那自然是数百年来河水冲刷浸泡的结果。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突然自创了一个“桥轮”的词来,应是借鉴了树的“年轮”这个概念,那层层愈低愈深的砂岩颜色,不正是这座桥七百多年来,风涌云起跌宕起伏生命历程的真实印照吗?它的每一个高度都历经了能量不同的洪水,但同时也证明了这座桥骨子里的坚强。
历史上,这座桥曾经三毁三复,第一次是初建后不久毁木梁建石梁,第二次是清乾隆五十六年被洪水冲毁四墩,桥上原有的一些精美建筑亦冲毁无存,乾隆五十九年桥体按原制补修,第三次是清同治元年又水毁几礅,历时一年多修复。一九三〇年,贺龙领导的红二军团曾与国民党激战于此桥,幸好当时双方都没有投入火炮之类的重武器,真可谓历尽坎坷九死一生,是名副其实一座有故事的桥。桥墩被智慧的古人设计成迎水一面为尖刀状的锥形,这样可以缓解水流对桥身的冲击力,简单实用,礅顶已生出许多的藤蔓来,似少女刻意而为的刘海,俏皮而不失端庄。八个古桥礅在流动的水波里,犹如八只随时都能蓄势待发的冲锋艇,似只要谁一声令下,立可浪遏飞舟一样。古桥面上浇筑着加宽了一米多的现代水泥桥面,桥面可见车来车往,时有三四十吨的矿车经过,在心疼之余,却又不能不让你感叹这座历经沧桑古桥的坚固和顽强。
纵观佘市桥身世,发现这不仅是一座实用之桥,更是一座善德之桥。这座桥始建之初,是当地一个名叫广海的僧人见乡邻往来不便,遇洪水时有淹毙者,于是牵头筹款修建,初为石礅木梁桥。南宋咸淳四年,有“里人李元佑、梅兴祖增修石杠”,元至顺二年弃木梁建石梁桥时,又有祖居佘市的学政刘世英捐款二十万,历经六年增修桥礅。清乾隆五十六年第二次水毁四礅,由当地乡民自愿捐资,用银三万两,按原状复修。清同治元年佘市桥又被水毁几礅,“同知蒋明章捐巨资修复,其子蒋锡瑞督工”。民间说善有善报,善始善终,也许正是这些代代相传的善举,感化了那些修桥的工匠,夯实每一寸基础,砌牢每一块砂石,夜以继日,绝不偷工减料。匠人匠心,他们用最尽心的劳动,用最真诚的血汗,传递着做人之本,做人之真,做人之善。正是这些财力与劳力复加的善举,才造就了这座全国至今服役年代最久的桥梁,而与它年龄相差无几的赵州桥、卢沟桥等古桥早已退役成只供学者研究、游人观赏的风景之时,佘市桥,这个沉默的奇迹,仍然岿然屹立负重不毁,每天承载着数百趟车辆往返穿行,保证着国计民生的顺畅。
人文其实也是一种生态。我们讨论一条河流的自然生态时,其实更不应该忽略以这条河流为基础而形成的人文生态,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座桥。中国的古人是最有智慧的,比如“一方水土一方人”这句话,就已经精辟地论证了自然生态与人文生态的关系。当我在探究道水流域的人文基因时,突然发现,几千年来,这里的人们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都具有眼光高远、胸有丘壑、不拘泥于小家小安的境界。宋玉师承屈原,本身就是一个爱国主义诗人,他在道水河上下求索,游历两岸山川美景,从五雷山,到道河口,都留下了他俊朗飘逸的身影和意境高远的诗赋,其实也便在这片土地播下了忧国忧家的思想种子。由这条河流哺育的宋玉,他的作品和思想,实际上后来也变成一条河流,几千年来,这里太多的人,在他的感召和影响下,为了国家和民族大义,或义无反顾地走向刀枪兵戎的战场,或走向内心宁静的远方。而一座桥梁,其实也可变成一条河流,河中流淌的善良和坚强的基因,这种基因会生根发芽,会成为是一种隐形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可力扛千秋,也可泽及万世。
五
时间和空间有时相对,有时统一。一条河流,既要有奇秀瑰丽的空间感,也要有变化莫测的时间感。比如黄河,从空间来说,只是一条自西向东自然流动的水体。可你把她放在人类几十万年发展史,特别是华夏五千年发展史的时间段中,你会发现许多另外的东西,比如文明,比如伟大,比如兴亡,比如传承。同样,当你把道水这条自然的河流,看成一条在人类发展历史轨道上流淌的河流,特别是放在近百年的历史脉络中,你会发现,她不仅是一条绿色的河流,也是一条红色的河流。
在道水北源河畔,也就是现在的石门县夹山镇西周村崇秀寺遗址,矗立着一座纪念碑,上书“湘鄂边苏区南乡起义策源地纪念碑”十五个红色大字。而在临澧县太浮山上也有一座相仿的丰碑,同样书有“湘鄂西苏区太浮山武装割据纪念碑”十五个鲜红的大字。这两座丰碑,分别矗立在道水河的南北两岸,如两名伟岸坚毅的钢铁战士对河相望,守护着脚下这片丰饶而血性的土地。这两座丰碑,实际上记载着发生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同一个历史事件:南乡起义。
南乡起义与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彭德怀领导的平江起义、朱德王尔琢领导的湘南起义、贺龙领导的桑植起义,称为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时期湖南省五大农民起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全部八十六次农民起义中,排名第四十一位。道水源出五雷山东麓后,自西北向东南流经两河口,进入石门县境,经冯家坪、磨子坪,流经一个叫夏家巷的地方。就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弹丸之地,记忆着九十多年前一段无法忘却的历史。道水河,就是这个历史事件的直接见证者。
年,国共正式决裂,当时全中国的共产党人处于腥风血雨之中。年春,石门反动派勾结国民党军阀,镇压石门北乡和中乡的年关暴动,制造石中惨案,疯狂剿共。面对这种白色恐怖局面,在当年湖南省委及贺龙的指示下,时任中共石门县委委员的袁任远,决定以摧毁南乡夏家巷反革命机关和军事势力为号角,发动起义。五月十五日黄昏,袁任远亲率七十多名游击队员,兵分两路悄悄潜入夏家巷团防局,发动暴动,占领夏家巷,夺取了南乡起义的胜利,很快形成了以临澧县太浮山为中心,东到临澧县佘市桥,西至桃源县界溪河、慈利县的老棚,纵横一百余公里的武装割据局面,成为湘鄂西和湘鄂川黔两大革命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和连接部分。但是,根据地随即遭到了国民党当局的疯狂围剿,几个月时间里,敌人烧毁了两千多间房子,杀害共产党员、进步人士、乡民七百多人,一百多户家庭被残忍杀绝,道水河的水都被染红。当今天,中国共产党走过百年历程,回首九十多年前这条河流两岸的那段峥嵘岁月,青山依在,而山亦动容,绿水依流,只是水也呜咽。
电影《建国大业》中,有一个三河坝阻击战,这场在中国共产党党史和军史上都具重要意义的战斗,主角叫蔡睛川。蔡晴川又名蔡代柳,年出生于石门县蒙泉镇两河口蔡家老屋,年考入黄埔军校第三期步科学习,不久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北伐战争,任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叶挺独立团排长、连长,后参加南昌起义时,年10月初在广东大埔三河坝战斗中壮烈牺牲。
南昌起义失败后,起义部队南下广东,拟到潮汕及海陆丰地区建立革命根据地,但在广东大埔县梅江、梅谭河、汀江三河交汇处与国民党两万余人部队遭遇。起义军前委根据形势发展作出了分兵部署,周恩来、贺龙等率领主力向潮州、汕头进发,第九军副军长朱德率领第十一军二十五师和第九军教导团共约三千多人,据守三河坝阻击敌人,掩护主力南下。阻击战打了三天,战况十分惨烈,最后只剩下不足千人。第三天任务完成,朱德下令撤退,但为阻止敌人追击,需留两百人断后。谁都知道,这场阻击战中的阻击战是什么结局,在决定谁完成断后任务时,时任副军长朱德说:“留下的人活着的机会很小,父子同军的儿子离开,兄弟同军的兄长留下……”朱德话刚落音,二十五师第七十五团三营营长蔡晴川第一个站出来,主动要求留下来掩护主力部队突围,带领两百勇士死战笔枝尾山。朱德接受了蔡晴川的请战,并悲壮将自己的一把手枪交给他。这场断尾战斗从头天下午打到第二天凌晨,最后弹尽粮绝,蔡晴川率兵刺刀上阵,全营二百名官兵只剩下两个负伤先撤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十一连的连长、后来的开国大将许光达。蔡晴川在身中数枪后,仍然挣扎着按下了引爆器,壮烈牺牲在笔枝尾山头。三河坝战役对中国建军史具有非凡的意义。参加南昌起义的萧克将军评价说:“三河坝战役,如果没有蔡晴川的三营断后掩护,就没有后来湘南起义的队伍,就没有后来的井冈山会师,红军的命运就会改写,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历史将会重写,中国的命运也会是另外一个走向。两万多人的南昌起义队伍,最后真正保存下来的就是这八百名精英。”参加井冈山早期革命斗争的谭震林说过:“留在三河坝的那部分力量如不能保持下来,并且上了井冈山,而井冈山只有秋收暴动那么一点力量,很难存在下去,这点家底后来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的基础、战斗力的核心。”毫无疑问地说,是蔡晴川和他的两百死士用生命保住了中国革命的火种,他们是新中国最初的奠基者。
年9月16日,我沿着道水一路向西,来到蔡睛川的出生之地——石门县蒙泉镇两河口村的蔡家老屋,寻找一个英雄从“两河口”到“三河坝”的秘密。蔡睛川的出生老宅已不复存在,现在已成为一片柑橘园,一棵棵柑橘树硕果累累,半个月就该丰收了。这里离道水不过五十来米,是道水河干净而甘甜的乳汁孕育了蔡睛川刚毅的魂胆。我站在这片柑橘园里,想象着我站在一座百年的老屋子檐下,听河水淙淙,眼放四围,但见山水相依,堆绿耸翠,云蒸雾绕,宛若仙境。老屋场山坡上一排四棵已有数百年树龄的古枫郁郁葱葱,高可接云,犹如这里的人们,对英烈百年的守望。在两河口村口,还立着一块烈士纪念碑,纪念这块弹丸之地在大革命时代牺牲的另外五名蔡姓英烈。这里当年是贺龙元帅扩红的兵源地,现在还流传着贺龙在蔡睛川家以吃饭之名借兵的故事。当年从这里跟着贺龙红军长征的几十人,后来都不知所终,就像脚下这条河流的水,谁也不知道最终流向了哪里。这是一片藏在湘西大山深处苍绿的山水啊,却也藏着鲜为人知的、滚烫的、鲜红的基因。这种基因,至今仍然体现在这里人们不屈不挠的精神中。
这条河流从蔡家老屋前流过,再经五十余公里,又用她接天地精华的乳汁孕育了另一位伟大的人物——丁玲。丁玲是中国近代红色革命文学史上的一个传奇,是道水流域古今以来最杰出的代表之一。如果把丁玲放在中国近代女性作家这样一个群体来看,她更是独一档的存在,就像一片莽莽的原始森林里,一棵鹤立鸡群的参天大树,连新中国伟大的开国领袖毛主席也盛赞她为“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没有无源之水,没有无本之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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